众星拱辰思故乡
成语“众星拱辰”之意:辰是北极星,拱是环绕,也可喻旅居海外众多华人心向祖国,思念家园。也随有坐北或坐南朝向的各种遐思。请谅我从故乡说起一些见闻杂感。
澳洲是南半球新大陆。他的版图有如一块牛排摆在南回归线上,独特的地理位置,地大物博,人们只居住在低海拔的沿海走廊,中间是大片光秃的红土地,有美丽如画的农村和羊群,有丰富的矿蒇,故称是“骑在羊身上,坐在矿车上”的富饶国家。可惜没有邻国邻居,显得很寂寞。这里冬夏气候差别不大,但此地多晴天,常是蓝天白云,夜间皓月高悬,偏居一隅的异乡人正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有八位商船校友退休后随子女旅居此地,也常回国省亲访友,或去寻找曾在那里工作生活数十年的足迹,有着“羁乌思故林”难以忘怀的情结;似感到家乡的水是甜的,月是故乡明,心中有如北美的“鲑鱼回乡”、“长江鲟鱼归江”,回到牠的出生地。
本人怀土,也怀我那山村的永远故乡。我的祖家在潮安文祠凤凰山脉的山村,家家户户都依山落居,有点山田但人不足半亩。祖父是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胼手胝足老实巴巴的佃农,家无三分地。父亲因家贫,一个市篮、一条水布漂洋过海去暹罗谋生。我自小在家由祖父和大妈抚养长大。本是个农家出身,半农半读,到十九岁才离家去汕头入读商船学校。在农家自小帮家里做些家务事,也是一个懵懂玩童。童时放牛,少时学农活,饲养家禽,在山溪里捉鱼,摸虾,在田间捉泥鳅、青蛙。夜晚和童伴坐在石板上仰望月亮,指着数不清的繁星,哪颗是北斗,哪两颗是牛郎织女。少时浸没在大自然的甘露长大,至今仍怀念那村俗呓语和只有在家乡才有的乐趣,真是童年如梦少年如歌!山村的故乡“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田园庄家,落日夕阳。晚霞中农舍袅袅炊烟,静谧犹如桃园美景。可惜日寇侵华沦陷之年,县政府逃亡到文祠乡几个村落避难,有一队兵住在村里祠堂,日寇飞机在村头扔下两颗炸弹,炸死村民,也炸碎平静的山村。接着又是干旱饥荒灾年,田园歉收,民不聊生,以“屑榆为粥”充饥。少时便随大人翻山越岭当了二年多挑盐夫,时至今日仍忘不了饥饿的滋味,忘不了沦陷之苦。自上城读书、在外谋生,离家越来越远,虽常回家看看,总忘不了家中二间老屋,忘不了祖父那佝偻劳苦和大妈孤零身影和他们抚爱恩情,心中一种无法割舍恋栈与忘情犹然而生。今是离乡千万里,心里仍有着浓浓“唯望家乡无限事”。也体会到父亲和堂兄离家六十多年“愈知晚途念桑梓”,“一念爱乡深”,从泰国柱仗颠颠回到日想夜梦的老家看一眼。虽先人已辞,老屋破落,见物思故,向祖坟敬香烛,聊慰长期在外对家园的眷恋,了却一点心愿。如今我也走入耄耋之年,虽汉魂已深,唐命已牢,心中始终不忘故乡,不忘生养我父母,教我者师长,也忘不了村童伙伴和同窗好友,常常坠入相思和入梦“怜君何事到天涯”,幸有《商船校友简讯》一册,方知校友三二事,聊慰长相思!
潮州是海外潮人心中永远的坐标。在外隅遇说潮语的陌生人,也说“家里人,嘎基(自已)人”便乡语喁喁,一种家乡的亲切感。古城潮州为“海阳”,“海阳旧郡去复来,半城小巷半城碑”。乡里人称“府城”,也叫“城内”。我在城内读了二年多初中。晚饭后喜欢穿着木屐到大街(太平路)闲逛,有着乡下人入城的浪漫惬意。潮州古城由三山拱护,东有笔架山的韩文公祠和师范学校,北有金山的著名中学,西有葫芦山西湖的高级中学,构成一座古老文化名城。韩江绕城而过,如“韩江抱郎如弓弯,南逝赴海不复返”,加上潮州八景和开元寺就有说不尽的美丽故事。整座古城几乎是座北朝南,北门路和太平路从北至南贯穿古城。中山路、西马路、开元路和众多小巷是东西向,众多姓氏的宗亲祠都是坐北朝南。童时曾随祖父、伯父祖孙三人从乡里经意溪,过东津,跨湘子桥入城,步行三小时,挑着一担祀品到城内江氏(厝)祠虔诚祭拜祖宗。后来在城内读书的校址是黄厝祠。几年前和弟妹坐三轮车浏览大街小巷,仍见到一些宗亲祠在深幽的小巷,古朴古色古香恬静。石砌的小巷再听不到著木屐的脚步声,但还能见到瓦屋平房庭院的厅里、走廊有躬身抽纱、挑花、刺绡的妇女,也听到潮州弦乐之音。在梦里常泛现“半城小巷半城碑”。昔时有十多座横跨大街或小巷的石砌“状元亭”、“大夫第”、“贞节坊”等,一座亭一个故事,镌刻着前尘往事。当年的浮华,昨天沧海,今日桑田。千年的湘子桥依在;中山路(葡萄巷)东府埕的“许驸马府”是国家保护古建筑。许府建于1064年北宋朝代,石柱木构黑瓦三进的祠堂,宽42米,深47米。我读初中的校址与其为邻,天天往返于许府门前。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但失去的东西是美丽的,让你永远怀念。
古时对房屋讲究与自然和谐、安详、宁静,讲究坐北朝南。在澳洲或南洋则相反,是朝北遥望古国。人们对住房讲究冬暖夏凉,向阳通风,这是很惬意的。北京的故宫太和殿等主要殿堂都排列在南北轴线。现在城市房子顺路而建,朝什么方向都有,但坐北朝南的单元更受欢迎。在南半球季节不明显,夏日很灼人,冬天夜里也很冷,独立屋选择向北或傍海水滨,望着湛蓝海洋。我的祖家二间老厝虽是坐北朝南,可惜正对着一条潺潺山溪水。风水先生说对着流水不聚财,便在门前墙脚立一块“石敢当”碑,可以禁压不祥,还在两扇门写着“神荼”、“郁垒”二位门神名字,保护合家平安。
我想,人们对故乡有不同的诠释,老者多相思,都说故乡美,今人因时代和生活环境不同,或把他乡变故乡,正如“日不落国”已成历史。如今交通便利,资讯发达世界变得越来越小,一些亲人散落海角天涯,昼夜颠倒,寒暑对照,你醒我睡,不可同日而语。想起武汉有对学兄学姐,他们养育三个好女儿,一个在北美,一个在西欧,俩老仍在武汉,每天在网络可谈、可听、可视如同见面,日日见亲人便成“日不落家”。
因为祖家老人已辞,对二间老屋还有感情,也可证明我曾是村中一户,或许还有人想起我。也幸有同胞弟妹还有一家侨居泰国,故常去团聚。几年前在清迈家里住了月余,我弟租了一部12座面包车去金三角旅游。金三角位于清迈北部和清莱、淸盛一带,和缅甸、老挝三国相邻。车行三个小时在清莱观看一座银白色佛庙后便盘山而上到达泰北深山的“美斯乐”村参观。山民原是国民党93师老兵及其后裔栖居的“中国村”。村民与会说中国话的泰国人并无差异,但他们心中朝向中国,在“美斯乐”,北方——所有坟墓唯一的朝向,那里是他们的故乡——中国。在村前的纪念亭旧战壕,一位少年拿一本村史用流利的国语介绍先人的艰辛历程和六十余年村史:原住云南的国民党93师于1949年败退至缅甸,1961年曾听从台湾政府指使反攻大陆失败,三千多官兵被迫退到泰北“龙帕山谷”安营扎寨,命名为“美斯乐”村。部队被台湾政府遗弃后,为了维持生计,在群山丛林种植罂粟。那里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非常适合罂粟生长,加工鸦片,并在活动地区内收取鸦片税过路费等维持生计,曾是金三角毒品产、运、销猖獗地区。他们经受泰缅政府军多年清剿,最后归顺泰国,只留自卫队,直至1987年放下枪械,改种植茶叶等民生经济作物,过着山民简朴生活。九十年代泰国政府修建一条通往外界公路,在各界帮助下渐渐自食其力,发展旅游,人口已有几万人。我们在山顶俯视那崇山峻岭,啜着类似铁观音的茶水,又在餐馆食独特山茶菇、红烧猪蹄和麻辣焖山鸡。在夕阳西下归途中,我思忖着每个人都有一颗相似的爱国心,特别在逆境时更思念家乡,不论你是一代枭雄,还是戎马一生,抑或是一介老百姓。下山后夜宿一座深藏在丛林的泰式星级酒店,次日便去三国的边贸市场参观,选购一些土特产和工艺品。车往西行到达清盛府的湄公河边进午餐。湄公河的河面约200米宽,河水泛黄,未见港口码头等设施,只见小巡逻艇巡视。河的对面是缅甸地盘,右侧下游是老挝。河水不急。缓流中不平静,中国十多位船员在这里被毒枭杀害,血染湄公河!在泰国清盛离河边不远处有座由联合国出资建造很具现代化的毒品展览馆,警示人民远离毒品。在这里我才见到原产于欧洲的罂粟实物,在历史上曾毒害很多人!引发鸦片战争。罂粟是二年生草木,基部抱茎,有艳丽的花瓣,或红或紫白色,苹果球状,果中乳汁在夜间收集晒干后称鸦片,它的植物碱含吗啡,是治疗镇痛、止泻、止咳、肠胃等病症的特效药。长期服用成瘾,便成难戒除的害人毒品,一时也很难根除。
话说以前曾看过一部日本电影《望乡》,讲述一位叫阿姬婆为日军服务的慰安妇的故事,揭示随军被侮辱、被蹂躏的辛酸血泪史。上世纪初,日本提出脱亚入欧思路走上军国主义侵略道路,作为亚洲异类开始塗炭亚洲和东南亚许多国家。出身日本贫困农村的阿姬婆被征入随军慰安妇。又将所得的一点钱财作为“援军献金”。从一个青春少女沦落到风烛残年的悲惨经历。日本投降后回到农村又受到歧视,被社会抛弃,终日向隅而泣,以泪洗面,孤独无援在茅草屋惨度余生。她呜咽向记者哭诉当年被残害遭遇,一句凄楚,一句恸哭,愈说愈凄,撕心裂肺,泪随声落,深深震撼记者陪她落泪叫屈,两个女人相拥慟苦,似在控诉那个时代的日本军国主义罪行。故事凄恻感人。她们还不忘那些同伴受苦受难死于一个叫“山打根”的岛屿。记者又特地去马来西亚的“山打根”荒岛寻踪,终于在灌木草丛中寻到埋葬死难者坟墓。记者发出尖叫声,指南针的指向竟是所有的墓碑朝着北方故乡,至死仍思念家乡。故事感人,久久不忘。人间竟有那么多相似的思乡。逝者不可追,存者悲恻恻!
你在泰国旅游,会在一些寺庙的前庭后院或墙根看到一些简陋的小石碑,用中文刻写着长眠者的姓名,生卒年期,从日影判看都是坐南朝北,亡者至死不忘昔年漂洋过海到南洋谋生,依旧怀念家乡。他们一生在异乡含辛茹苦,洒尽血汗,用白骨在异国铸成一部辛酸史;他们客死他乡一生还缺钱银去郊外买块墓地,只好在佛庙墙脚立块小碑朝着北国家园和祖先。故乡是他们永不灭的坐标。
古人有很多“低头思故乡”的佳句,纯真自然,浓情厚意,读了令人心醉。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台湾许多老兵回大陆寻亲访友,一时刮起一阵“台风”的老兵回到久别故乡。昆明至清迈也开通航班,给人一种回乡省亲的方便。外国人也有寻根寻梦的相似之处,尽管人们肤色不同,但思念家乡是相似的。北美的黑人去非洲寻根、澳洲白人去英国寻家谱,可说宗亲给人一种亲切感,它属于过去,也属于未来。
钱钟书在《门窗》有文告诉你如何去解家愁。他说道:“你想回到故乡,你要看见你分离亲友,你只有睡觉,闭了眼睛向梦里寻去。”读了感慨万千。梦中什么都有,只要你曾经历过的人和事常会在梦中出现,梦能疗伤止痛的心灵慰籍吗?愿今夜故乡入吾梦、入梦故乡!但如曹操诗“冉冉老将去,何时返故乡”。
附读台湾诗人、作家余光中先生1971年《乡愁》一首诗: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哪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小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哪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哪头。
借问一些仍在他乡的校友与诗中描写有相似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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